廷上暗流涌动,而谢若玄没有理会这其中微妙,只是皱眉。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了,乍然听到,他差点克制不住内心的杀欲。但转念一想,谢子羲是亡国之君,这些朝臣没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,更遑论给好脸色。算了,他脾气好,不计较。这样想着,谢若玄扬起一抹阳光开朗的笑容,“朕何错之有?”何错之有。四个字掷地有声。众臣闻言愕然,脸上怒其不争、哀大渊不幸之色又出现了,他们颤抖着指着谢若玄,大有还我家国天下之意。游望之眉头紧皱,眼中情绪似隐藏在乌云中的滚雷,阴沉沉的,“上一世,若非你听信谗言,调褚倞离京,枉送了十三万将士的性命,京城又怎会因此失守?你又怎会‘意外’猝死?谢子羲,你宠信奸佞,刚愎自用,不配做大渊的帝王。”他一字一句指责道,语气失望至极。态度之凛然,像极了面对纣王时的比干。谢若玄一时间恍恍惚惚产生了错觉,他好像真的残害了忠良。“……”差点被带沟里。只是……褚倞?谢若玄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,好像在哪里听过。仔细思索了一番,才想起来,裴梦全好像说过他是叛军头子,大渊亡国有他出的一份力……事情变得有趣起来。这边说褚倞是镇国英雄,那边说褚倞是叛贼,啧,都到了这个时候,这些人想的不是如何稳固朝纲、安抚百姓,而是想着如何党同伐异,排除异己,当真是可笑至极。先不说觊觎皇位的藩王,目前朝中大臣就分为三派,一派保持中立,明哲保身,不主动结交权贵,亦不攀附皇室,存在感不强。一派以谢若玄留下的旧臣为主,看不惯凉州党,处处与凉州党争锋,自神武道兵变事件失败后,被凉州党排挤打压得不成气候,目前群龙无首。剩下一派,便是当初和熹平帝一起谋反的凉州党。以丞相游望之为首,势力遍布朝野,挟谢子羲以令诸侯。褚倞便是凉州党重要一份子,这一世,他在潼关戍边,暂未还朝。不过自游望之杀了熹平帝后,凉州党内部隐有分崩离析之势。但不管褚倞是叛军还是英雄,在谢若玄看来,都是这群人狗咬狗罢了。渎职弄权,结党营私,表面冠冕堂皇,好似站在大义的一方,可谁又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。天下乌鸦一般黑,谁也不比谁清白。殿内一片沉默,显然众臣默认了游望之的说法。
谢若玄看着游望之,忽然轻笑出声,“我不配?试问谢氏宗室有几个配当帝王的?游望之,大渊国祚到头了,是谢氏皇族之过,非我一人之过。”此言一出,满殿哗然。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刷新了众臣的世界观,他们见过荒唐无道的昏君,没见过连自己祖宗都骂的昏君。原以为谢子羲重生一世,会变得沉稳一点,对国事上心些……没想到,他愈发荒唐了。更可气的是,他说的是事实,他们无法反驳。游望之脸色难看,“……荒唐!大渊立国一百一十年,虽然换过十五位君主,但并非都是无功之辈。”谢若玄从未见过这样的臣子,助熹平帝谋反的是他,杀熹平帝、改立谢子羲的也是他,既藐视皇权,又说大渊史上不是没有明君。这般矛盾,谢若玄甚是好奇,什么样的人,才能入这位的眼。“哦?大渊史书上有这样的人吗?”游望之毫不犹豫道:“宣帝文韬武略,不输史册明君。”宣,谢若玄的谥号。提起这个谥号的时候,众臣满脸哀戚,情真之意切,仿佛死的是他们亲爹。众所周知,谢若玄是大渊难得一见的治世明君。他多谋善断,政绩斐然,在位期间,大渊内政清明,外拓疆土。比起其他烧杀淫掠、视朝臣百姓为牲畜的谢氏皇族,可谓是天神下凡,好了不知多少倍。作为大渊朝的臣子,众臣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君主贤明。谢若玄对他们而言,简直是白月光一般的存在。只可惜造化弄人,谢若玄正值盛年,就猝然驾崩,没留下一个子嗣,不然大渊也不会历经两任昏君而亡国了。实在是天妒英才。众臣不由心生悲壮之感。谢若玄:“……”“………………”谢邀,这个明君称号不要也罢,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自己清楚,不需要给他戴高帽。空气安静到了极致。沉默许久后,太尉孟阔开口打破了沉寂,“游丞相,皇上刚刚醒来,精力不济,丞相莫要再用前世之事为难他。且前世之事已然发生,无法更改,与其没有意义的纠结,不如好好想想眼下该如何稳定朝纲。”谢若玄目光落在他身上。孟阔这个名字有些熟悉,谢若玄想了想,好半晌才想起来,原主的母妃好像出自孟家。原来是外戚。游望之冷笑,“没有意义的纠结?皇上犯下如此大错,难道还不能让他明白何为是非对错?”孟阔掀起眼皮,面无表情地说:“辩论对错不急于这一时,眼下当务之急,是如何稳定朝纲。”